鹤华亭

我只写自己想写的东西。
wb同名

若有来世

/三生三世梗



1  或许这是前生

“李承泽谋不遂,饮药而死,特告天下,以为鉴戒。”


李承乾仔细听完身旁太监讲完这短短一句圣谕,整个下午都怔怔提笔,悬腕于宣纸上,笔尖上“啪”地一声溅落饱满墨汁,他猛然回神。


“你怎的如此心急……”喃喃自语,不知说于谁听。又或许,再没有欲与其说之人。


那时,宫里下了很大的一场雪,午后就开始飞扬的雪花,至入夜时分依然没有停。


屋里的香炭暖炉早已熄灭,也不曾叫人来添,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烛台,李承乾终于落笔。


于洁白的生宣上横平竖直,铁画银钩,并不怕厌烦,一遍又一遍,似乎要将“李承泽”两个字写到苍天的尽头。


忽而大风吹开了窗,将桌案上的字卷吹得飘扬,李承乾抬眼看去,细雪扑簌簌地落。


“你可穿够了衣裳?”


“那酒很苦吧。”


“二哥……”


他面上的表情仍是毫无破绽,手却瞬间僵硬,不知不觉,那玉石的笔杆在他的强力之下“啪”地折断。


半晌,终是自弃般的长长叹息。


他突然忆起,自己还未被封为太子,那人亦没有离宫开府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雪夜。百尺高楼摘星台上满天碎银,似乎一伸手,银河中最璀璨的一颗就会落在掌心。但因是与小二哥偷溜过来的,李承乾硬生生压住了自己喉间的惊呼。


暗蓝天空里有急速划过的流星,李承泽捋了把刘海,转过头好奇地问:“喂,你许的什么愿?”


尽管对他毫无礼数的称谓不满,李承乾还是皱着眉把那句太傅不久之前教过的词,摇头晃脑背了出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李承泽挑了挑眉,俯身捏着李承乾的包子脸笑他,他笑得很大声,“笨!你看这银河浩瀚,哪里有半个月亮的影子?”


李承乾气鼓鼓的拍掉他的手,不想理人。


风声骤紧,这个冬夜似乎无比漫长。


李承乾走到窗前,雪扑进来,打在脸上又冰又冷。他侧脸躲了躲,嗤笑一声,“傻。”


他其实当然知道,那个夜里没有一片月光,但他藏在那“人长久,共婵娟”的美好词句里的小小心事,他难道真的不明白么?


说起来,李承乾觉着自己此刻好像也无权伤心,毕竟他之前又没少对李承泽下过杀手。


无论是十三岁的少年,将有毒的糕点笑嘻嘻地捧到自己兄长面前,还是此后多年,他倚仗自己的储君身份千方百计的压制、陷害、斗争。


他们也曾亲密无间。


后来也是真的彼此憎恨。


不出几日,侯公公亲自来传废太子的谕旨,行至东宫,却见大火熊熊地燃烧着,照亮了大半个夜空,竟无一宫人救火。


李承乾端坐在书房案台前,垂眼定定看着那副丹青,却难得是具有眉眼的。


一身墨绿底色配金丝绣纹的服饰,轮廓分明,噙着似有若无分笑意,说不出的好看。


他又想起了小时候,秋虫在长草里低吟。“是蛐蛐儿!”那时李承泽飞快地踢了脚上的袜履,蹑手蹑脚地转过宫门,拂过一根又一根的草茎,一番狼狈的连滚带爬。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李承泽抓着手心里莹莹发光的蛐蛐儿就来找他弟弟,“承乾!快来看!”


“你怎么捉到的?二哥,你在哪里捉到的?”总被教导要坐立端庄,甚至不怎么被允许出门的李承乾觉得很是新鲜,拉着他的袖子问。


可等不及李承泽洋洋得意一阵自吹自擂,一旁闲聊的淑贵妃看过来,她的视线往地上移,看李承泽浅青裙摆下一双莹白的足,踩在青石上面,板起脸来的淑贵妃拖长了声音:“李承泽——”


李承泽知道坏事,使劲拿自家弟弟遮住自己,对她讪讪地笑。


那时候,李承泽一旦发现什么新鲜事物,第一个定是来找他分享的。


可现在……


火舌缠上李承乾的衣摆的时候,他才轻轻道:“二哥,若有来世,做陌路人也好过做兄弟。”


余音绕过偌大的东宫,透着不尽的寂寥悲凉之感。


死后来到奈何桥边,前面有人宁愿永不超生也不愿意喝孟婆的汤,李承乾去接过,皱着眉一饮而尽。


无论是兄弟阋墙,弑父夺权,还是多少爱而不得,扭曲恨意……一切都在他放了那把火后,随着那一世,应该了结了。


踏入轮回前的最后一眼,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是记忆中的墨绿衣裳,也是像农夫般蹲在地上。


二哥?难道他在等我?


但李承乾还是一步不停的往前走去,许是在等我吧,现如今见也见到了,也便如此了。


其他魂魄觉得他可怕,因为从未见过似他这般冷漠无情的魂魄。


那人见状却笑出声来,笑得浑不在意。



2  或者这仍是前生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十一年正月朔,魏忠贤被革去一切职务,发往凤阳守陵。举国上下对此事众说纷坛,朝会之上也有大半的奏疏与此相关。朱由检看着头疼心烦,一气之下直接在早朝上呵斥:“难道连你们都要质疑朕的旨意吗?!”


“要不这龙椅换你们来坐如何?”


面对如此盛怒,群臣赶忙跪倒一片,旁边的贴身太监低语劝道:“陛下息怒。”


从御座上起身,朱由检现下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连“退朝”的场面话都懒得说,径直走出大殿。


没有一人懂他,亦没有一人想去懂他,他明白这是千古以来帝王唯我独尊的代价,但他还是会叹,至少以前是有人懂他且信他的。


只是,连那人也转身离去,独留他在这风云变幻的宫里深陷权力漩涡。


朱由检伫立于寝宫门外,并不是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无趣,并不是醉卧小楼独自吹箫的清欢,真的只是寂寞。


不由得,他望向远去都城的那一方,颤声道:“你……还好吗?”


从琅琊峰顶往西南方向远眺,可见鳞次栉比的华丽殿宇,只是不知道那人是否也尝试过找到他的身影。


彼有少年刻苦坚忍胸怀大志,昔有公子阳春白雪清风霁月。


那时朱由检还是一个无所倚仗的落魄皇子,生母卑贱,父皇不仅从未对他上过心,还在他年仅五岁时杖毙了他的生母。


寄居在庶母家中的童年如此悲凄,幸好他遇到了年纪相仿的小蔺九。


蔺九之前,从未有人在意过他被顽劣皇兄欺负的狼狈模样。蔺九会缓缓抬起衣袖,轻拭过他额角,抹去其上血迹。他的衣袖柔软如风,还带着清浅的淡香。也只有蔺九会细读他所作的诗词,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最后认真的轻声说些中肯的评价。


朱由检不止一次同他说起过自己的宏图大志:中兴大明。蔺九当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嘲讽他的不自量力,他只定定望着他,明澈眸子里神情坚定,“那我便做你的贴身刃,座下臣。”


他这么承诺,之后也确实做得说一不二。


蔺九是琅琊阁阁主蔺晨言传身教的关门弟子,在权术自然也极有天赋。百种奇计助朱由检韬光养晦,逐渐拉拢出自己的一方势力,甚至于得到了大太监魏忠贤的扶持。


可是在朱由检终于坐上了那个天子之位,蔺九却要离去。


“你为何不肯继续留在我的身边?”朱由检将他压制在榻上,抵着他的额,看他眼里翻涌的复杂情绪。


“你就当我是累了,我想从这宫内尔虞我诈的权谋斗争中脱离出来缓口气……”


“那我呢?那你让我怎么办?”他从未觉得自己这样痛过,心和身体仿佛都碎裂开来,只因为眼前这个一直陪伴于自己左右的人,说要抽身离去。


蔺九偏过头去,似乎是不忍再看,“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他们不是一路人,终是要背道而驰的。


朱由检一滞,震惊得久久未动,他仿佛失魂般扣住他的腰身,粗暴的去吻蔺九。


生涩的,决绝的,蔺九感受着他毫无章法的啃咬和纠缠,腥甜的滋味随细微疼痛蔓延开来,手搭上他的肩头,竟是不忍推拒。


“你为何不愿信我?”


“陛下,您放过我吧。”


“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朱由检倏然笑出声,扣住他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可我不会放手的,绝不允许你离开。”


蔺九想说什么,目中酸涩,喉头哽住,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我其实愿意信你,也愿意一生为你所用,但我实在害怕,哪一天是你亲自一道谕旨,将我打入大牢,即便那不是你的本意。


所以蔺九不想留在他身边,有一天那么可怜地死去,不想朱由检最后看到的,是他最悲惨难堪的样子。


古往今来,多少君臣,不得善终。


可朱由检不能理解,他不知道到底哪儿出了问题,竟让蔺九对他不再那么信任了。


再后来,蔺九还是使计离开了,其实明白若要找,朱由检岂能找不着,只是没料定他会上了琅琊山。


琅琊阁绝不插手朝廷之事,相对的,皇家也无法对琅琊阁呼号施令。


他们都说世间最苦阴阳相隔,朱由检却觉得,他们这样各自尘埃落定,才活得煎熬。


史书记载明思宗朱由检,反复说的,都是他如何卧薪尝胆夺回江山之后坚决铲除阉党,如何勤勉当政复兴大明,令天下人为之叹服,亦为之扼腕,因为他是在被攻破城门后自缢而亡。


再有流传甚广的秘辛,说朱由检一生未曾立后,许是为了登基前的一位生死与共的红颜。


死后奈何桥边,又老又丑的孟婆端一碗难闻的汤药给他。


朱由检接过那碗汤,一口喝进,明明生前由于身子孱弱早已喝药喝到麻木,却还是被这孟婆汤苦到。


许是因为她那句:“喝了便可忘却前尘,重新开始。”


但念了一个人半生,是件多艰辛的事情。这样的艰辛,他只愿意经历一世。


若有来世?


愿不再生于帝王家。



3  今生

他们吵架了,而且彼此都动了真格的那种。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还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不可能没吵过架,只是此前他们吵归吵,分歧的想法和态度都很鲜明。最后无论陈默有理还是没理,胡楠也总会先抱着他低头认错。


陈默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冷静下来之后也就伸手回抱住他,说我也不好。


“你不要告诉我是黄依依缠着不放你走!”


但这一次不同,陈默头脑发热吼完这一句之后,看着胡楠的声音陡然冷峭,目光冰冷,“别胡闹了。”


胡闹?他只是觉得他在没事找事?陈默气得浑身止不住颤抖,但还是强撑着站起身来,他眼眶泛红,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径直摔门而走。


胡楠深深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攥紧拳头,没有追上去。


或许他们都需要点时间冷静一下。胡楠脸色青白一阵的想着,抱着头颓废地埋在桌上。


北京市寒冬铺天盖地的风雪叫嚣着扑面而来,走得太急连外套都没拿的陈默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第一次觉得冬天原来可以这么冷,冷到血液都要冻僵,又想起胡楠方才对他冷若冰霜的脸色,顷刻间都化作一腔委屈的泪水。


他知道胡楠开那间酒吧的初衷是害怕自己一个人面对黑夜,可是他真的不是觉得这份工作不好,也不会认为胡楠沾花惹草而吃飞醋,他想表达的只是胡楠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你为什么就不能,早点下班回来陪陪我呢?


陈默看起来是一个情感外露的话唠,但那也只仅限于快乐的情绪,负面情绪他一般压在心底藏的极深,所以直接导致火山效应,一旦有了个发泄的出口,他总会口不择言。


自己刚才那番话确实说的难听,胡楠肯定是以为他不信任他,还跟黄依依藕断丝连……可是,他也不能拿那副表情对他啊。


陈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委屈什么,他只知道自己非常非常的挫败,他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一直以来都没有看透过胡楠。


温柔可靠的小胡总?大方迷人的酒吧老板?还有刚刚脸色可怖的他男朋友……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酒劲上头,陈默觉得眼前一片眩晕,喉间发热,然后就这么坐在马路边靠着电线杆,昏睡了过去。


梦里依然有胡楠的身影,那是在深夜的酒吧里,各色镁光灯闪烁着让人眼花缭乱,但他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台上的胡楠。


舞台中央的那个身影,那么遥远,又那么熟悉,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牢牢定格在陈默身上,满眼温柔。


他说:“这首歌送给我最爱的男孩,我们蹉跎了太多时光,现在,我不想再错过他了。”


弯弯月亮 睡不着

我回忆还在傻笑

你轻轻来到

住进我心跳

我的世界有你刚好

……


那是胡楠当初向他表白的场景,原来胡楠从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怪不得他总对他那样好——日复一日的帮他带早餐,陪他上枯燥乏味的专业课,为他整理期末复习资料……陈默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陈默慢慢向那走去,每走一步,心跳的速度似乎就会快上几分。就在他伸手要抓住胡楠的时候,一切突然如玻璃般轰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刚才他们吵架的情景。


他们脸色不善的对峙着,终是胡楠先开了口,眼底隐藏着某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他说:“陈默,我们分手吧。”


陈默猛地抬头看他,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大脑,心口传来窒息的疼痛。拒绝的话堆积在喉间,陈默却发现无论自己如何用力都无法出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胡楠转身离去,自己竟连挽留的动作都做不了。


陈默挣扎着睁眼后被光亮刺到,却发现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身下是柔软温暖的床铺,那旁边……他迫不及待偏头去看,熟悉的脸庞近在咫尺。胡楠睡得并不安心,眉头紧锁,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很不舒服,想来昨晚他确实喝了酒,他们确实发生了争吵,不过他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陈默轻笑一声,伸出手指,慢慢拨弄他的眉眼,“算你识相,还知道来找我。”


胡楠睡眠浅,这下想不醒都难,他睡眼惺忪间看见陈默满脸狡黠又隐隐得意的笑容,活像一只偷腥的猫。他扣住陈默腰的手一紧,往怀里狠狠按住,“以后不许再在那么晚的时候出去。”


昨晚陈默没带手机,胡楠实在放心不下跑出去找他,找遍了大街小巷,最后发现他抱着膝盖靠坐在根电线杆旁边,只穿了件单薄毛衣的身子瑟瑟发抖。


胡楠吓得半死,赶紧上前去抱住人,眼底一片猩红,回家一路上语无伦次,“默默……对不起……”


陈默埋在他颈窝里,声音闷闷的,混杂着无辜和委屈:“那你也再不许拿那种语气对我说话。”


“好。”这话听得胡楠心酸不已,低头吻了吻他的发旋。


昨晚陈默一身酒气的回来,胡楠又担忧又生气,就责怪了两句,只是没料到陈默反应那么大,甚至脱口而出了黄依依的名字。


胡楠是默认了黄依依赖在梧桐餐吧工作的行为,但他其实也很纠结,并且不愿去提及,以至于那一刻他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默默,昨晚我好像梦到了我们的前世。”


陈默还困,含糊应了声就往人怀里拱。


胡楠抱紧他,娓娓道来:“虽然听起来很扯,但是感觉倒挺真实的。”


“那是什么样的?”


“记不太清了,”胡楠眼前突然氤氲了一层水雾,不知名的悲伤填满了他的心脏,“但是,我们最后都错过了。”


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劲,陈默抬起脸在他唇上亲了亲:“那今生就不要再错过不就好了。”


胡楠怔了怔,一双漂亮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好,这辈子不要再错过了。”


评论(7)

热度(117)

  1.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